“唉…”朝图奶奶将相框放回供台上，示意李时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来。

她关好了朝图房间的门，给李时倒了杯水，也坐在了沙发上，说道：“姑娘，朝图已经安心地去了。”

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，但从朝图奶奶口中再次听到还是会觉得恍惚。

“今天是朝图去世的一年，按我们镇子的习俗，今天要为图儿在山坡上行云别仪式，好让我们集云镇上空的白云将图儿的灵魂引导至天堂，愿他在那里能继续美好地生活着，不再有烦恼，不再有苦痛…”

说着说着朝图奶奶又抽泣起来了，李时没什么说的，只好轻轻拍着朝图奶奶的背，无声地安慰着。

原来那个山坡上的仪式，是云别仪式，那个云纹的棺材里…装的是朝图么…

到现在朝图都没有出现，朝图是真的走了么…李时想起他们今天躺在那进行的最后一段对话，才意识到那是朝图的告别。

“天啊，我居然没反应过来！”李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，真是感觉松懈过头了，这都没理解到…

那以后并不是李时离开后，而是…朝图离开后。

朝图奶奶哭了一会儿后，还是停下了，李时还是没有开口，对一个悲伤的人还是不要主动提伤心事了。

朝图奶奶擦了擦眼角的眼泪，斑驳的皱纹在她的脸上愈发深厚，她将李时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间，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你是…图儿的好朋友吧…”

李时没有抽开手，奶奶的手其实很温暖，此刻她应该需要一个人来倾诉吧。

“是的，奶奶，我们…”李时想起朝图的问题，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到，只能算是朋友吧，但…看着奶奶那期待的眼神，李时继续说道：“我们是心灵契合的朋友。”

怎么说呢…她对朝图的接触虽然不多，但朝图总给她一种感觉-孤独感，深深的孤独感。是那种虽然有人关心，但他人的关心却难以触及到心底的孤独感。

其实李时也常有这种感觉，虽然周围有很多亲人，朋友，但她总是在不定的时候，感到深深的孤独感，然后莫名其妙地emo很久。

所以她能与朝图在某种程度上共情，说是心灵契合的朋友也不为过。

“心灵契合的朋友…好，好，图儿有你这朋友，我…真的很高兴，孩子他妈和孩子他爸一定也会很高兴…”

朝图是没有什么朋友吗…

“从小到大，孩子他妈和孩子他爸因为要出去打工，而常年不在家。图儿从出生起就没怎么见过爸爸妈妈，也没有受过来自一个父亲与一个母亲的疼爱与关心…”

“是我一手将图儿拉扯大的，但在他成长过程中，我也因为要每天出去工作，经常没什么时间陪伴他…”

“他也很乖，不会因为我们不怎么在身边而吵闹，从小就是，能够一个人好好地活着。”

“但…就是这样…”朝图奶奶说到这，露出悔恨的表情，“图儿也不会向我们倾诉自己的真实情感，总是云淡风轻的，看不出什么情感…我知道这不好。在后面几年，孩子他妈和孩子他爸在外也打拼出来了，也时常会寄点钱回来，我也不用出去工作了，也就有时间去陪他了。”

“我开始经常陪着他，引导他慢慢吐露自己的心声。有一天，他说他想念爸妈了，但…孩子他妈和孩子他爸不打算回镇了，你也知道的，虽然待在咱们镇子，能生活，却不能有城市里那种更好的生活，我也理解，也没让他们回来，我也希望他们能活得好一点。”

“你一定想问为什么不把图儿也接过去吧…唉…本来是想的，但…图儿不愿意，他不愿去城里，说城里乌烟瘴气的，他更喜欢躺在山坡上看云。”

说到这，朝图奶奶哭着哭着就笑了，像是在回忆着那些仅存的美好片段。

“所以，我们俩就一直待在镇子里，他也跟镇子里的镇民们混得很熟，一切本该很美好的，直到…”朝图奶奶的语气变得难受起来。

“直到去年今天…图儿很晚下的山，天太黑，在下山的时候，不小心绊到了块石头…从山上摔了下来…就…”

后面的话就没再说了，也没必要说了，都明白。

居然…是这样的吗？李时有点心被揪住了一样的感觉，如果朝图是因为什么阴谋啊，或者被刻意下圈套什么的而死亡，至少还有个理由能安慰自己，是别人的错。

可…这种意外死亡真的让人难以将悲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。

连上天都不愿让朝图好好活着吗？他做错了什么呢？在没能获得该有的情感后努力地去活着，却还是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去，那在此之前他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？他做的那些努力，受的那些痛苦，就都像个笑话一样了。

这才是朝图看起来经历了很多的真正原因，远比李时想象的更加痛苦。

李时握紧朝图奶奶的手，“奶奶…朝图一定能感受到您对他的心意。”

朝图奶奶含泪说道，“谢谢你，孩子，我…”，说着还是摇了摇头，“我知道他对我们有恨意，我们都很愧疚，没能早点…没能早点…”

“不，奶奶，朝图他其实一直和很想念你们，他…之前一直跟我说，云能寄托思念，他有思念的人，那一定是你们！他是念着你们的！”李时连忙道。

朝图奶奶愣了一下，“他…他记得我跟他说过的话。”

“嗯！所以，奶奶请不要这样了好吗？朝图也理解你们的，不然不会说着想念你们。”

李时能感受到，当时朝图说那些话时，是真心实意的，也许他恨过，也许他悔过，但他最终一定是放下了。

奶奶边笑边哭着，“好，好，好！谢谢你，谢谢你！”

与奶奶道别后，李时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朝图那张遗照，虽然是黑白的，但朝图的神情却如当天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神情一样，治愈而美好，像动画一样，仿佛有了无穷的色彩。